星期日周刊记者顾筝
陈如妍（化名）的生育之路走得很不容易。
在经历了两次自然怀孕、两次人工授精的失败后，她开始尝试试管婴儿，只是，三次胚胎移植，三次失败。这个时候，她有点想放弃了……
采访对象：李昆明第一妇婴保健院辅助生殖一科主任
陈如妍（化名）患者
“再试一次，还是失败，就放弃”
陈如妍在那个时候，准备放弃了。
当时，她已经在第一妇婴保健院的生殖中心移植了两次胚胎。第一次移植之后没过几天，她在家用验孕试纸验，两条杠，怀孕了。等到去医院验血的时候，检查报告上显示hcg数值520.6（血HCG检查是目前最早最准确测试是否怀孕的检查方式）。数值之高让陈如妍和医生内心都有点窃喜，这次应该妥了。
没想到一超（指怀孕28天的时候做彩超，来确定宫内孕）的时候却没有发现孕囊，此时hcg已经降为0.01了，证实为生化妊娠（是指精卵结合后发生了“浅着床”，并未真正成功种植）。
失败之后只能做第二次移植，这次和第一次一样，同样是两条杠“中队长”，但hcg数值很低，而且并没有迅速升高，这只能指向一个结局——自然流产。
在生殖中心配成的胚胎总共有六个，陈如妍心想，再试一次，如果第三次还是失败，那就放弃吧。
这并不是一个轻松的决定，因为和众多到医院接受辅助生殖的女性一样，陈如妍在生育这条道路上已经走了很长时间，付出过很多努力，抱着很大的期待。
31岁的时候，事业稳固、家庭稳定，陈如妍和爱人决定让一个小生命来到自己的家庭中。第一次怀孕，在一超时没有听到胎心，孩子流产了；时隔大半年，第二次怀孕，同样止步于一超。
为什么会这样？陈如妍很想知道其中的原因，“我花了两年时间，几乎把上海看胎停的医生全部看了一遍，检查了各种项目，不过并没有查出有什么问题。”
这种不明原因的不孕不育在不同的医生那里有不同的治疗理念，有的医生认为可以继续尝试自然怀孕，因为生育本身就是一件看概率的事情；有的认为可以做一些人为干预。
陈如妍一开始并不想进行人为干预，她觉得生育这件事，越自然越好。后来在闺蜜的建议下，她才去医院接受了人工授精，但是做了两次都以失败告终。闺蜜心里比她还急，向她推荐一妇婴生殖中心的李昆明医生，她说：“我身边有几个朋友，在李昆明那里做试管婴儿，最后都怀孕了，你也去试试。”
不能滥用这项技术
2017年8月底的周三下午，当陈如妍坐在李昆明诊室的时候，她怀着期待，但并不知道等待她的结果会是什么。
每一次门诊，李昆明都要接诊五六十名如陈如妍一般，在生育路上走得跌跌撞撞的女性。
作为辅助生殖科的医生，李昆明对于生育的理念和陈如妍相同:“干预越少越好，能自然怀孕的最好自然怀孕，实在怀不上再做试管婴儿。做试管婴儿要有明确指征，也就是要有充足的理由才可以做试管。虽然大数据显示，试管婴儿总体而言是安全的技术，但不能滥用这项技术。我们辅助生殖医学科不是仅仅做试管婴儿的科室，医生会根据你的具体情况，做出辅助生育治疗或者非辅助生育治疗的方式帮助你怀孕，所以，我认为把我们辅助生殖医学科称之为不孕不育诊疗中心更为全面和贴切。”
翻看了陈如妍过往的病历资料，李昆明的建议是可以做试管婴儿。这一建议，建立在陈如妍当时已35岁，同时有多次不良孕史，而且检查发现输卵管状态并不是很好这些基础上。
“我常常对患者说，不要神话试管婴儿技术，也不要妖魔化它，它可以缩短从怀孕到治疗的时间。在这里，年龄是一个重要的考量因素，一般我都会对患者说，如果我是你的话，最佳选择是什么，次要选择是什么……”
李昆明告诉陈如妍的最佳选择是做试管婴儿，此时，她也已经放下了对人工干预的顾虑，“我很想解开我为什么不能成功怀孕这一难题，这是我来做试管婴儿最大的动力。”
让她们知道医生在尽心尽力
医患达成共识，就开始了试管婴儿的流程，陈如妍记得很清楚，2017年10月下旬，她取了卵，等待移植胚胎。在这个过程中，因为不断复诊，她和李昆明有了很多沟通，她觉得这位医生很有耐心，“不管是3个问题还是13个问题，他都会耐心地回答你。”
李昆明有意识地做到这些，他觉得和患者建立良好的沟通关系，对患者助孕有一个很好的暗示。“她们会觉得医生对自己好，在对自己尽心尽力，这会让她们多一点信心。”
在怀孕这件事上，心理状态是一个很特别的因素。到李昆明诊室的，之前大多已有过失败的怀孕经历，也曾四处求医问药，所以很多人很焦虑，压力很大。李昆明除了在和患者沟通的时候足够友善、耐心，他还开设了名为“李昆明医生”的公众号，在里面写一些科普文章。“我写公众号就是想告诉患者，不要紧张，要在轻松愉快的氛围下完成这件事。”
陈如妍在做试管婴儿的过程中，也能体会到一些病友的压力。“在做试管婴儿的女性就是每个家庭的缩影，有的还是会把孩子看作维系夫妻关系的重要因素，因此承受着来自男方家庭和自己的巨大压力。”
陈如妍本人所承受的压力并不大，虽然在家族聚会上，也会有亲戚向她表达遗憾“你们都发展得很好，现在就缺个孩子了。”但由于家乡不在上海，不用时刻面对这种家族压力，而且双方父母都是开明的人，一直没有催他们，更为关键的是，夫妻之间彼此理解，并没有在怀孕这件事上互相指责抱怨。所以当第三次胚胎移植根本就没有测出“两条杠”之后，陈如妍兴起了放弃的念头，“或许丁克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把可以努力的方向告诉她
李昆明“没同意”。
“我会有点不甘心，陈如妍是一名非常好的患者，当时她抱着期待来到我们生殖中心，就这样失败而归，我会觉得很可惜。从医生的角度来说，我会把她可以继续努力的方向告诉她。”这样的“不甘心”是建立在医患之间非常良好的沟通基础上，李昆明知道“丁克”并非陈如妍的首要选择，那或许只是一个无奈的决定，他想再为她努力做点事情。
李昆明告诉陈如妍，以她的情况来看，还有更适合她的三代试管婴儿技术可以尝试，通过筛选健康胚胎移植的方式，来避免之前怀孕之后总是生化或流产的问题。
当然，说出这一建议，李昆明也承担了不小的压力。这并非一个百分百会成功的方法。像陈如妍这样年龄（37周岁）的女性，平均需要8枚卵子，经过层层筛选之后，才能得到一枚完整的整倍体胚胎。也有一些运气不好的女性，取了10多个卵子，结果一个正常的胚胎都没有。所以，“三代试管”听上去很美好，但实际操作起来还是有一定风险的。如果劝陈如妍再尝试三代试管婴儿，结果还是没成功，那就会让她多花费一笔费用，并承担多一次取卵和移植的身体痛苦，以及再次失望的心理痛苦。要不要再试一试，李昆明内心也有纠结，好在，他和陈如妍有一直以来的良好沟通，陈如妍知道，这是医生一心为自己好而给予的建议。“当时除了李医生，身边的朋友也劝我不要放弃，我想你们都是为了我好，我为什么不听呢？我当时抱持的一个想法就是：把身体交给医生，心情交给自己，结果交给上天。”
三代试管婴儿要经过取卵、胚胎筛选、移植三个过程。在胚胎筛选中，发现配成的三个囊胚中有2个都缺少一条染色体，这也解开了一直困扰陈如妍的难题，那就是她之前多次的怀孕失败，大概率都是胚胎染色体异常惹的祸。
李昆明一直关注着胚胎的情况，他特地去胚胎实验室询问实验员，“胚胎好不好？”胚胎学家告诉他解冻后没有任何损伤，汲取水分后变得非常饱满，他这才放下心来。“对于一些不那么顺利的病人，我都会比较关注，我希望关照到各个细节，让她们顺利‘好孕’。这样不仅她们开心，我也会有很强的职业荣誉感。”
虽然只筛选出了一枚胚胎，但是它还是顽强地在陈如妍的身体内慢慢着床、长大。在移植后的两个星期，陈如妍开到了奖，又是“中队长”。只是陈如妍依然忐忑，因为过去几次，她都能测到两条杠，但过不了“一超”。
但是这次这枚健康的胚胎，给了她极大的惊喜，顺利地通过了一超二超，现在已经到了稳定的孕中期。
李昆明很高兴把陈如妍“送”到产科去“报到”，他们称这种情况为“毕业”。虽然已经“毕业”，但陈如妍和李昆明还常常保持沟通，这就像其他“毕业生”，会在孩子出生后抱着孩子来给李昆明看一样。她们感谢这名在生育道路上陪着她们一路走的医生，而李昆明也很希望他所在的生殖中心对患者来说是一个善良而温暖的生殖中心。